四次见面，她瘦了许多。
她怨毒道：「我不知他早已给我下了毒。仔细算来，这毒是自我同他成亲以来便下着的。」
「我以为他曾爱过我，只是花花世界迷眼，原来全是他的算计！」
「仔细想想，你是对的，女人需要依靠自己，而非找个好人家，然后去将一切寄托于男人的良心。我便是下场！」
「但世道所限，女人若要自己打拼，有许多阻碍。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也知道你需要助力，我将家产托付给你。只求你好好对我的孩子！」
9
我将夫人厚葬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开仓放粮。
我布道施粥，在粥中撒入不少石子。
饶是这般，施粥的铺前依旧排起长队。
叫花子、妇人和小孩渴望地看着沸腾的粥炉，好面子的男人却少之又少。
令我没想到的是，队伍中混进了不少少年兵，他们高高瘦瘦，同一个个竹竿在风中摇曳。
朝廷难道连养兵的钱都发不出？
我低下头，佯装视而不见，想等个好时机。
一个月后，粥前排队的人更多，但民少兵多。
一个小女孩领了粥，身子却摇摇晃晃，倒在路边。
我上前查看，原来她是生生饿晕了过去。
待她转醒后，我一边喂粥，一边同她打探消息。
她喝得又急又快。
女孩说她叫翠翠，她告诉我本就大旱，没有收成，百姓自然交不上税。
于是朝廷出了新规，交不上税，就要人来抵。
所以骤然多了好多少年兵。
朝廷着急纳兵是有缘由的。
听说西北部落出了个战无不胜的将军，一路南下，百战百胜，下一步，恐怕兵临大楚。
老百姓肚子都填不饱，更不愿意打仗。
大家为了活命，纷纷抛家弃土，成了流民。
翠翠说要不是父母都死在这场灾荒里，她也会逃。
我垂眸深思，流民多了，县也就名存实亡了。县令怕被追责，连夜驾马跑路。
这是最好的时候。
朝廷又要兵，又不愿出钱，天底下哪来这种好事？
第二天，我站在铺前，正式招募私兵。
10
少年兵们成了我的兵。
有了兵，仓库里的粮食自然不够用，但我早有准备。
宋娇娇小时候
有人当皇帝，那个人，为何不能是我？」
倘若真有命数，就如神婆所言，我本该当皇帝。
倘若没有命数，那么这个皇帝，我更要争一争。
7
我韬光养晦，终于等来了机会。
富商来请神婆，没有请到，只好改道请了我。
富商是当地有名的粮商，原是上门女婿，近些年自立门户，闯出了一番名声。
他神色焦急：「我家夫人十年未孕，最近却有了身孕，这是如何？」
他又添了几句，无疑暗示孩子有鬼云云。
我故作不解，笑道：「这莫不是天大的喜事？」
富商横扫我两眼，触见我脸上的伤疤面露鄙夷：「你不懂，母鸡十年不下蛋，忽然下蛋，这反常之景，怎么会是喜事？听闻十年未孕再怀，怀的应当鬼胎，这才请你相看。」
我几乎要笑掉大牙，这便是他不请大夫反请神婆的理由。
但街坊邻居皆知，他外面养着外室。
他这是想方设法给外室挪位置呢，当真可笑。
我作恍然大悟状，心下有了主意：「不如领我去见见夫人。」
富商以为我同其他神婆一样，只是想确认夫人有没有怀孕，派人引我进房。
夫人卧枕而眠，双眼紧闭。
我仅用一句话就让夫人睁开眼睛，目露精光。
「夫人，试问现在，您是否想过和离？」
她沉默半晌，摇摇头，嚅嗫道：「他终究是我的丈夫...我没办法离开他...」
她满怀希望地摸了摸肚子：「况且，我们还有一个孩子...」
先前她找上门来，是让我设局，为的便是富商进她的房以怀子。
我知道她这是想母凭子贵，又或者是想凭借孩子绑住富商的心。
这是一场美梦，我毫不犹豫地戳破：「可是夫人，您忘了，哪怕您将所有家产奉上，他依旧移情他人。更何况恐怕他不会让这个孩子出生。」
我将富商的一言一行和盘托出。
榻上的女人目眦俱裂，虚弱地怒道：「我对他这么好！他怎么敢！」
我上前一步：「夫人，不是您对他不好，而是您对他太好。好到他已经忘了根本。」
「他既然如此绝情，我们大可无义。若夫人您继续软弱下去，恐怕您肚里的孩子未来
可能真的怪我，让你这个小小的奴隶把自己当成了主子。妄想和我平等，你配吗？」
我拼命摇头，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姐尖锐的指甲狠狠划入我的脸，一道血痕突兀横在我的脸颊。
小姐下手更狠了，她嫌恶地把指尖的血珠擦净：「先前我给你平等的机会，你说你是个奴婢，卑躬屈膝，现在就不满了？」
「原本我是想放过你的，谁叫你非要勾引男人？」
大脑飞速运转，我这才反应过来小姐说的是什么！
我浣衣时，一名气势非凡的玄衣男子搭话，问我对小姐的看法。
我只说小姐人好心善，旁的一句都不敢多答。
男子却用手抬起我的下巴：「你倒有点意思。」
但看清我普通的容貌，他很快把手收了回去。
不料那一幕却被小姐看见，成了我背叛她、勾引她男人的证据。
小姐命我与野猪搏斗，铁板倒了下去。
野猪横冲直撞，腥臭的气息传来，獠牙狠狠刺穿我的冬衣，刺进我的皮肉。
鲜血渗了出来。
我闭上眼睛，心如死灰，流下一滴泪。
我曾许诺过，我要一辈子报恩，只是不成想一辈子这样短。
4
小姐没看一会儿，就被十六皇子的消息引走了。
只留下一个小厮看守猪笼。
好在野猪在撕咬的过程中，助我挣脱了绳索。
野猪拱了几下，许是冬衣太厚咬不动，它盯上了其他地方。
獠牙刺破了我的脖子，生死之际，我尽力去够那一盆猪食。
那是我唯一生的可能性！
我成功了。
野猪忙着吃食对我不管不顾，小厮见不对前来查看动静。
他的脑袋靠到笼子旁，却被我用簪子相抵：「想活命的话，把钥匙给我。」
他唯唯诺诺不敢应声。
我手上一再用力，示意他看一旁的野猪，威胁道：「等它吃完了，我就要死了。你觉得我会放过你？」
逃出猪笼的瞬间，我把小厮踹了进去。
他还没来得及惨叫，野猪张开大口，咬掉了他的脑袋。
实际上我还记得，他近些年是怎么样嘲讽侮辱我娘和我的。
那些惟妙惟肖的的表演的嘲讽之意，我还记得。
我从宋娇娇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我家小姐是个穿越女，她抱负远大，想颠覆政权，建设平等社会。
所以她对我自视奴婢嗤之以鼻，说我卑躬屈膝是团烂泥。
但她未曾想过，最后黄袍加身竟是我一个小小贱婢。
1
小姐罚我下跪。
只因我帮小桃求情。
小姐怒目圆睁，一巴掌朝我甩来，气急道：「我对你这么好，你个贱婢居然如此胆大，胳膊肘向外拐。」
「她这个碎嘴子，今日我不罚她，明日也会死在别人手中。」
我知道这事是小桃的错。她不该嘴碎，背地说小姐不如其他大家闺秀，骂小姐愧为相府小姐。
近日夫人频繁在小姐提及其他官家女，说她们找了个好夫婿。
小姐被戳中了心事，难免气急。
可是小桃再怎么错，也罪不该死。
小姐许是忘了，她是个穿越者，曾生活在一个人人平等的新世纪。
她想称帝，想以皇帝的权柄，改造这个世界腐朽的烂泥。
小姐为梦想做了许多努力，她建学堂，修马路。
尽管困难重重，她从未想过放弃。
但小姐在接触十六皇子后，变了许多。
她依旧像从前那样，将仁爱良善，人人平等挂在嘴边。
甚至连粗使婢子，她依旧一视同仁，对着她们振振有词道：「男子身下有黄金，女子身下亦是。随意下跪，尊严何在？跪天跪地跪父母即可，何必跪我？」
可她再没干实事。
十六皇子听闻了小姐的事迹后，大为惊奇，赞叹她是难得一遇的奇女子。
他一步步教小姐，利用身份，享受荣华。
看着小姐捻起手帕，掩饰面色娇羞，又在十六皇子的教唆下，开始一步步和婢女们隔开距离。
我低下了头，逼自己忘掉小姐的豪言壮语。
2
从小我便知道，我的这条命是大小姐给的。
所有人都笑话我，我娘是粗使丫鬟，和小厮苟且，这才有了我。
小厮在府中冲撞了夫人，夫人便要把我娘和小厮发卖到焕春楼。
讲笑话的小厮表演得惟妙惟肖：「这贱婢身上要刻满贱人二字，既然这般缺男人，就死在男人床上。」
「男人嘛，既然冲撞了夫人，就割掉下身，变成公公，做一个万人骑的小倌。」
他这样
写了一本笔记本，上面记着现代的知识。
她说这是她的金手指，顾名思义应当是点石成金的手指。
在小姐变后，我曾偷偷翻阅笔记本，将内容牢记在心。
我接手粮食生意后，按照指导，一刻不停地研发耐旱、高产的水稻来。
如今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
枝繁叶盛的稻草向我挥手，我想起宋娇娇。
当修学堂通马路失败后，她再未尝试过其他。
接触十六皇子后，她更将金手指抛之脑后。
虽说她常提人人平等，可挨饿的人不是她，受苦的人也不是她。
她不会懂，更不会想起金手指的作用。
在我的努力下，哪怕是大旱，县城依旧欣欣向荣。
但全国依旧民不聊生，水深火热。我想，我需要更进一步了。
闲暇时，我教铺前捡来的女孩们读书、认字，还有习武。
先前身为丞相府的奴婢，这些我都有所涉猎。
翠翠举着短剑，茫然地问：「姑姑姑姑，我们为何要学这个？难道这不是男孩们应当练习的吗？」
我想了想，决定残忍一点：「你知道为什么叫花子多为男子吗？」
「因为没有力量的女子，抢不过他们，自然也不会活下来。」
「这世上只有两样事物是最重要的，有了这两样，任何人都欺辱不了你。」
「一个是权势，一个便是你自身的力量。权势需要你去争，力量需要你去练。」
翠翠歪着脑袋不解道：「可是男孩本身就比我们力量大呀！」
我刮了刮她的鼻子：「所以更要好好练习了，在乱世，可没人看你是男是女。」
翠翠问：「有权势的话，是不是就不用练习这些了？就像那些大官一样。」
我点点头。
「那我要权势！我要当官，我要请别人保护我！」
她还不知道现今女子不得涉政参政。
但迟早能。
我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好啊，翠翠好好练。练好了，等你长大，就能入仕。」
只要教育一视同仁，女子也有做官的野心，不是么？
11
旱灾过去，开始下雨。
雨水连带着商贸一起复苏，昔日灰溜溜逃走的县令又驱马赶回。
自然没有百姓欢迎他，他在臭鸡蛋和烂菜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