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裴迹之沈亦谣的其他类型小说《裴迹之沈亦谣世子痴情人设要塌,亡妻要回归小说》,由网络作家“白白的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呵。沈亦谣早知道这几年裴迹之的情深似海都是装的。他骗得过所有人,唯独骗不过她。“你装模作样给谁看?”沈亦谣恼了,搬出了新学的许氏语录。“死人的名头就这么好用吗?”裴迹之转过脸来,浓眉蹙起,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怒气,“第一,你现在是个死人了。你的身后名你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爱怎么编排怎么编排。第二,我爱怎么装怎么装。你活是我的妻,死了是我家祖坟里埋的亡妻。我挂念妻子天经地义。第三,谁都可以看,唯独你不该看。服丧是演戏做给活人看的把式,是你自己非要凑上来看的。”“还有吗?”沈亦谣压着心头怒火。“有。”看来裴迹之这三年策论应对练的嘴皮子,都用在沈亦谣身上了,“你现在多同我说一句话,这庙里就会多一个人知道我疯了。在大殿人来人往的地方对着空气自言自...
呵。沈亦谣早知道这几年裴迹之的情深似海都是装的。
他骗得过所有人,唯独骗不过她。
“你装模作样给谁看?”沈亦谣恼了,搬出了新学的许氏语录。“死人的名头就这么好用吗?”
裴迹之转过脸来,浓眉蹙起,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怒气,“第一,你现在是个死人了。你的身后名你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爱怎么编排怎么编排。第二,我爱怎么装怎么装。你活是我的妻,死了是我家祖坟里埋的亡妻。我挂念妻子天经地义。第三,谁都可以看,唯独你不该看。服丧是演戏做给活人看的把式,是你自己非要凑上来看的。”
“还有吗?”沈亦谣压着心头怒火。
“有。”看来裴迹之这三年策论应对练的嘴皮子,都用在沈亦谣身上了,“你现在多同我说一句话,这庙里就会多一个人知道我疯了。在大殿人来人往的地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说罢,裴迹之掀袍一跨,昂首挺胸地走了。
沈亦谣四顾一看,庙里行人皆侧目而视。目送着那个身穿白衣的疯郎君,如一只战胜的公鸡,抖起雄风跨着四方步,仰天大笑出门去。
年逾廿六,裴迹之一改往日在妻子手底下的唯唯诺诺,进入了叛逆期。
两人回梁国府书房后立刻掐了起来。
“你不是要送我走吗?万一我的心结就是希望你成家呢?”沈亦谣拧眉叉腰。
“你能那么好心吗?你活着的时候早就不在乎我了。你能心里挂着我走?”裴迹之冷笑一声。
“万一我真在乎呢?”沈亦谣柳眉倒竖。
“你都说了是万一。我凭什么拿别人家小姐的幸福换你的心结,这对人家公平吗?”裴迹之据理力争。
“你凭什么说赵小姐嫁给你就不幸福了!万一你们真和和美美了呢?”
裴迹之从椅子上转了个圈,背对着沈亦谣哼哼唧唧,“我就是知道。”
沈亦谣飘着转到裴迹之跟前,一把推上裴迹之的发髻,把他脑袋推得往后一仰,“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的心结不可能跟我有关!”裴迹之扶着发髻,眼底喷着火,朝沈亦谣大声嚷嚷。
沈亦谣哑口无言。
她自己都没把握的事,裴迹之凭什么这么说。
她慢慢仰躺在地面上,头顶上是幽幽房梁。
即使是跟心结无关,她也希望裴迹之能过上幸福和美的下半生啊。
沈亦谣半天没说话。
空荡荡的房间,裴迹之只能看见三年来熟稔的黄梨花木床、檀木桌几、山水屏风,还有袅袅而上的残香,唯独不见她。
“沈亦谣。”裴迹之忽地叫了一声,他发觉自己唤出口的瞬间,整个脸都僵了。
“怎么了?”沈亦谣有气无力地从地上搭了一腔。
裴迹之整了神色,瞬间松了口气,语气和缓了许多,“我会帮你找到你的心结的。”他走到地上蹲下,三年的时光将他眉眼打磨出几分成熟妥帖,又留有当年如水般的柔情,“你信我一次。”
沈亦谣心神一摇,裴迹之是长进了,如今他仕途上左右逢源,如鱼得水。都是她亲眼所见,何况她也不该再插手裴迹之的婚事,再怎么也轮不上她操心。
像方才那样的苦口婆心,那样的大动干戈,在成婚第二年发生过无数次。
她是暴躁版的孙权,裴迹之是窝囊版的吴下阿蒙。
沈亦谣松了口,由着裴迹之去了。
总归是要送她走,结果对了就行。
士别三年,裴迹之让沈亦谣大大地刮目相看了一把。
当日,裴迹之神清气爽地起床,整好衣冠。特意嘱咐了沈亦谣在府中好好待着,莫要随他出门。
扬起眉毛,神采飞扬,吹起口哨哼起小曲,“等我回来给你带个好消息。”
靳攸发现他的同僚裴迹之今日格外精神喜庆,处理公务时低低埋着头,偶尔桀桀一笑,像是憋着一肚子坏水。
下了值,靳攸凑上前去,“裴二郎,你有什么喜事?”
裴迹之语重心长地拉住靳攸粗糙的大手,“是你有喜事。”
“我?”靳攸摸不着头脑。
“我已递交了辞呈,谏了你补我的缺,你很快就能高升了。你欢不欢喜?”裴迹之眉飞色舞,唇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啊?你?”靳攸嗫嚅着嘴唇,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不要太感谢我。”裴迹之一把搂住靳攸的肩。
靳攸老泪纵横,“我就知道没看错你!”激动得贴着一张老脸就往裴迹之胸口蹭,“你为何突然请辞?”倒也不必为了他做到这份上。
裴迹之伸出一手将靳攸脑袋推开,一手捂唇凑到靳攸耳边,小声耳语,“我要回去陪夫人。”
说罢,背朝着靳攸挥挥手,扬长而去。
靳攸愣愣望着裴迹之的背影,这小子什么时候添的新夫人,竟不请他吃酒。
为了夫人辞官?靳攸摇了摇头,这小子没救了。
没出裴迹之所料,沈亦谣果然生气了。
“你凭什么辞官!”沈亦谣气得跺脚,一脚把香案踢得嘎吱响,香灰落了满地。
“我为什么不能辞官?”裴迹之换了常服,穿了件青绿云纹的圆领袍,抽簪明志,一边啜着茶,似乎早有准备,悠闲地跷起了脚。
沈亦谣双手握拳,用力往下一砸,一连跺了三下脚,“啊!啊!啊!”,把自己弹到了房顶上,“你经营三年才混到如今这个地步,为了这么件事就要辞官?”
一边说话,沈亦谣气得跟个球似地在房间各处弹来弹去。
裴迹之眼睛贼眉鼠眼地乱转,四处在房里找沈亦谣的位置,“什么叫就这么件事?轮回转世,这可是你这辈子最后一件大事了。五柳先生尚且可以为了回家种田辞官,我怎么就不能为了帮夫人下地狱辞官了?”
“你也好意思自比陶渊明,人家生逢乱世,寒士出身,致仕前也是有致君尧舜上的志向的。何况人家死后著作等身,千古留名。”,沈亦谣恨铁不成钢地说,‘良才不隐士,江湖多贫贱’,你出身高贵,不想着如何为众人抱薪,却因这等儿女情长的小事辞官,简直是,胸无大志!”
他在夜里挑灯看案牍,下了多少苦功。沈亦谣是亲眼所见的。
还这么年轻就到了户部实职,又做了侍御史成了天子近臣。
日后是正儿八经要平步青云的。
“我同你,是儿女情长吗?”裴迹之忽地敛了神色,异常谨慎地发问。
沈亦谣被堵住了嘴。心头一颤。 他还对自己有情吗?
还是因为歉疚?
沈亦谣仰起头来看他。
裴迹之现在的下颌线异常锋利。唇边一抹轻蔑又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果真相信自己能胜过在座所有人?
沈亦谣自己心里都有点打鼓。
倒不是她对自己做的诗作没信心,只是自古以来便有文人相轻的传统,诗文品评这种事也是各花入各眼。
他哪来的勇气?
似是察觉到沈亦谣的迟疑,裴迹之浅浅拉了拉腕上红绳,转过头来朝她扬了扬眉毛,眼中闪烁着轻狂恣意的光。快速眨了两下眼。
似是在说,“相信我。”
沈亦谣用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脸,明明没有五感,却还是觉得面上有些发烫。
裴迹之,现在看起来还挺靠谱的。
王采钧身后的李率等人听裴迹之大放厥词,均愣了一下,各自交换了眼色。
即便不是没有比试的名头,梁国公世子办的诗会,也极有利于他们打响自己的名头。何况沈亦谣不过是一个早亡的内宅妇人,即便大雁塔中诗文是她所作,也有可能只是偶然得之,论起平日治学勤勉,自然还是他们更胜一筹。
王采钧似乎也想到了此端,做作地叹了口气,端了个谦逊的态度,“既是裴郎中所求,那便如裴郎中所愿吧。”
又负手而立在大厅里迈了两步,忽地转过头来朝裴迹之发难,“既是要诗会作比,那如何才算公平?总不能裴郎中自说自话,你说谁优谁便更优吧。”
裴迹之似是早就想到王采钧会有此反应,冷哼一声,“那是自然。既然我要为夫人正名,当然要公正。”朝楼下淡淡扫了一眼,“不知请义恩公主来做评审,是否够公平?”
话音一落,楼下诸士子文人纷纷快速交换了眼神,议论纷纷。
义恩公主以喜好诗文文章著称,不少赶考的举人入京第一件事便是以自己的诗文去拜谒义恩公主。大景朝科考不糊名,入京后要先以文章干谒达官贵人,若入了贵人青眼,考试便稳了七八成。而义恩公主更是这达官贵人中最为公正的一条门路,她不看出身,只看才情。不少寒门出身的士子都是从义恩公主的门下脱颖而出,且入朝之后有义恩公主的名义为自己铺路,在朝中行走也轻松得多。
想到此,众人内心越想越欣喜,频频点头。若能借此机会,得了义恩公主的青眼,他们这些多年未得升迁的小官也可在官场上再进一步。
沈亦谣听到义恩公主的名字,心中一颤,欣喜似乎也从不再跳动的心脏一点点撞出来。
原来裴迹之打得是这个算盘。
义恩公主……同她有几分交情。
不由得笑了一声,歪起了嘴。弯起手肘轻轻击了一下裴迹之侧腰。
惯会偷奸耍滑的。他要搞黑幕!
王采钧锁着眉,似是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朝裴迹之点头道,“能有义恩公主评审,自然是极好的。”
“那便行了,诸位三日之后务必来此地临席。”说着带着沈亦谣欲往楼上去。
“等等。”后头突然传来王采钧的声音,“义恩公主到底是女子,于诗文一道虽有钻研。但诗文品味上女人与男人终究有别,女子尚缱绻,男子重风骨。诗文中吞吐气象万千,仅有义恩公主一人为评审,只怕不太公平。”
沈亦谣飘在空中,冷着脸看楼下。
那群文人士子们似乎也觉得王采钧所言中肯,各自点头。
“此言在理。”
“到底女子和男子天生有别,诗文之道辽阔精深,确非一个女子一言可评定的。”
王采钧那张白净的脸上没什么神色,还是那副端方有礼的做派,却越看越觉得面目可憎。
他将话说得很漂亮,不至于落人口实,开罪任何一方。却隐隐将义恩公主划作不懂文人风骨的一脉。
诗文一道,有人重文辞修饰,有人重意象风骨,有人重声律对仗。而在诸法之上,大道至简,一脉相通。
即便义恩公主权势通天,扶了那么多人上青云,却仍有人觉得她见识限于女儿之身。
沈亦谣从鼻间喷出一声嗤笑,此声很小,却仍落入了裴迹之的耳朵。
裴迹之侧脸过来,垂眼看着她,神色难辨。
“在下有一建议,不知裴郎中意下如何?”王采钧挺了挺脊梁,即便身在低位丝毫不觉自己落了下风,扬起下巴自有一股高傲之气,“礼部侍郎徐然历来主持科举,由他来品评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裴迹之漆黑如墨画的眼睛在众人身上逡巡,半天没有说话,楼下诸人心里都有些狐疑。
想必是他怕了?
王采钧似是颇有把握,“若是裴郎中同徐侍郎说不上话,可由在下出面,延请徐侍郎。”
当年王采钧高中之后,便是由徐然举荐他任太子校书的。徐然对王采钧的才学颇为赏识,又同王采钧的祖父素来有交情。
又知贡举多年,谁也不敢说他一句不公正。若他不公正的话,岂不是这几年的中举进士都成笑话了?
“裴郎中为何不言?”李率站出来,隐隐有些得意,他四十中举,当年的主考官也是徐然,也算是徐然的门生。若是由徐然出面,自己也多了几分把握。
李氏见裴迹之不说话,心中也有几分快意,当年她同裴迹之议亲之事不成,议亲的事虽然谈的隐秘,但也有几个人知晓内情。裴迹之这几年悼念亡妻,样子做得众人皆知,得了些一往情深的贤名。竟显得自己不如一个死人矜贵。
她心里头不痛快,当年她花样年纪,嫁谁嫁不得?又不是非得夺人夫。是裴迹之自己要和离,又看中梁国府门第,她爹娘才勉为考虑此事。谁知沈氏一死,议亲之事也不了了之。
今日裴迹之大闹大雁塔,竟要打压着她夫君,坏她夫君的名声。只为给那失德沈氏出头。
想到此事,心里便更要胜裴迹之几分,出声道,“裴郎中莫不是今日本就是无理取闹,穿凿此诗为沈氏所作?现下要将沈氏遗作交予科举考官品评,便怕了吧?先前裴郎中不是大放厥词,那沈氏才可比中榜进士么?”
谁知裴迹之扫了一眼众人,勾起唇角,胸有成竹,掷地有声,“此议甚好。”
“那若诸位输了,当如何?”裴迹之手指在栏杆上轻敲。
沈亦谣瞪着眼,心里一急,忙围着裴迹之转圈圈。
他到底要干嘛!
由徐然出面,沈亦谣心中本就没几分把握。徐然其人人品如何,她是不清楚的。但徐然曾为几位文人做过序,他推崇晋宋谢灵运深厚典重、深秀奇险的诗风。与她本就不是一路。
“裴郎中要如何!”李率皱着眉头,不明所以,输了就输了呗,还能如何。
几个男人听说裴迹之的家事,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
国公世子家长里短出了门,闹得人尽皆知,脸面尽失。
不由得挺起了脊梁,觉得自己胜了裴迹之几分。
裴迹之冷哼一声,也不管男女老少,通通骂一遍,“我夫人德才兼备,倒有一群长舌妇,在这里嚼舌根。”
李氏和妇人们听此一言,纷纷掉了脸,“裴郎中那夫人当年恶名满京,又不是我们传的。不知修得是什么德什么才,修出这样一个女子来。”
王采钧面色不善,挥了挥袍,“好了,今日之事。终归是因王某而起,各位远道来相送王某,无端引起口舌之争。王某先跟诸位赔个不是。就到此为止吧,别再为难裴郎中了。”
沈亦谣朝着那工秀丽狠狠龇了个牙,真能装的。
好重的茶味。
“慢着。”裴迹之沉着脸,负手高声喝道,“今日我们论的是这诗究竟是不是王校书所作,王校书跑了这可怎么论?”
王采钧衣袖一甩,竟负气一般背着手就要往外走,“既然裴郎中说此诗是尊夫人所作,那就让与尊夫人吧!”
真真不要脸!
沈亦谣龇牙咧嘴地就要冲出去,想着狠狠打那王采钧一砖头,却被红绳绊住了手。
李率也站出来,脸上有几分得意,“王校书不计较,我倒要替他分说一二了。此乃中榜题名的才子宝地,若一个无德女子的诗都可立在这供人瞻仰,岂不是真叫天下读书人颜面扫地了?”
言下之意,竟是说这诗若真是沈亦谣所作,这诗文就不配立于此处,要将这碑扫地出门了。
沈亦谣顿觉耳边吵吵嚷嚷,当年受人非议的烦躁感又拥堵上了心头。
女子诗作向来鲜少流传出闺阁,史书中曾记一位卢氏女曾在驿馆中题壁,还自题序告罪,让后人览之者,毋以妇人窃弄翰墨为罪。题序告罪的文字被后人摘录,诗词却散佚了。
沈括的《梦溪笔谈》中曾记过一则士族女被逼嫁鹿姓仆从的故事,女子在生下孩子后第三天便被丈夫逼着走上行路,士族女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题诗自述其苦。即便沈括留下了这则女子沉痛的故事,仍然没有记载女子留下的诗词。
女子存在过的痕迹,被后人悉数抹杀,他们要她的贞烈、要她的美谈,却不要她们最真实的情感笔墨。
当年若不是沈亦谣在这题壁中没有留下姓名,也许压根不会被选入碑刻之中。
裴迹之忽地收紧手中红绳,将沈亦谣猛地拽到他身边,朝着楼下横眉冷对,“我夫人德行贵重得很,不劳你们忧心。总之是有人寒窗苦读十余载,不如一女子妙手偶得信笔一挥。今日有人冒名顶替,你们的颜面是该扫地,一则技不如人,二则厚颜无耻。这么厚的脸皮,定能将这七层宝塔扫得干干净净。”
李率气得胡子发抖,“你既然非说这诗是你夫人所作,那你便拿出证据来!”
裴迹之轻轻敲着栏杆,“这诗中首联,‘萧骚落帽风’,作何解啊王校书?”
王采钧冷哼一声,“此典取自《晋书·孟嘉传》,抒登高时节愁饮怀古之意。如何?满意了吗裴郎中?”
“呵。”裴迹之扬起下巴,“那这下联,隐隐远山皱”,怎么解呢?”
“此处反用‘远山无皱’的典故,抒伤怀之意。”
裴迹之努了努嘴,噗嗤笑了一声。没说话。
王采钧反倒因这声笑恼了,“你笑什么!”
“我笑你穿凿附会。”裴迹之双臂压在栏杆上,懒懒散散地说,“萧骚落帽风,是因为我夫人当时登高时带着幂篱。大风吹落了她的帽子。不知王校书的幞头如何被大风吹落啊?隐隐远山皱,是因为她隔着纱罗,皱起了眉毛。”
说着低头碎碎念了一句,“啧,真可爱。”又翻着白眼,勾着唇朝王采钧蔑笑,“难不成王校书也修了个远山眉不成?”
沈亦谣因裴迹之此言心动神摇,五内俱颤,脑袋一阵阵发蒙,愣在原地。
他仅凭这两句诗就猜到了她当时情境?
还是他看到了?
王采钧脸色乍红乍绿,甚是好看,“口说无凭,焉知你不是在穿凿附会!将此事安插在你夫人身上。”
裴迹之见王采钧仍不服气,冷哼一声,“那这颔联中的‘长笑破楚愁’,难不成也是王校书亲历?这楚愁是因我夫人从楚地远嫁而来,重阳登高思念父母所感。王校书沥阳人士,哪儿来的楚愁啊?”
王采钧一时语塞,众人见情形不对,面面相觑,各自交换了颜色,又看这两人谁也惹不起,鸦雀无声。
一人面色和善,瞧见此事闹得不好看,出来说和道,“此诗属引经据典,又因时制宜,无论是何人所做,都甚妙啊。”
李率却铁青着脸,“那若依你此言,这颈联中的‘醉卧碧沟头’,也是你夫人亲历了?若真是这样,我看那不修女德的传言倒有几分真切了!”
裴迹之拍栏杆而起,“我夫人不过说些大话给自己壮壮豪气罢了,何况她爱卧哪儿卧哪儿!许男儿写诗醉卧花间、醉卧美人膝,不许女儿在自家小河边倚河小憩?”冷哼一声,“诸位无才庸碌便罢了,才不能及便开始污人清誉,真是读得一手好圣贤书,修得一手好女德啊。”
李氏斜斜看着自己夫君,不可置信地瞪起了眼,见王采钧有露怯之意,也明白了此诗非他所出。正了正色,朝裴迹之道,“既如此,也只能证明此诗乃女人所作,你用什么证明是那沈氏所作?”
她原想着沈氏已亡,裴迹之今日又在此地同众人斗嘴,想必此诗应该没有手稿。若有手稿,早就拿出来了。
怎么也要为王采钧扳回一城。
谁知裴迹之眸光一闪,合掌笑道,“我夫人的字迹,画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李氏冷笑一声,果如她所料,此诗没有手稿,“字迹何等容易模仿,且天下习颜体之人何其多。只是字迹相似,如何能称此诗是你夫人所作?”
见裴迹之半天不说话,便以为此局稳了,便和众人笑道,“总之是看那沈氏已死,往自己身上贴金罢了。我们散了吧。”
谁知后面传来幽幽一声唤,“慢着。既然你们不服气,不如三日之后,于此地举行诗会如何?我将夫人遗作带予诸人共评,看我夫人究竟是如何德才兼备,诸位也可将历来诗作带来,若是有人自视才比我夫人的,也可一同比试。”
闻言,沈亦谣不禁一滞。
不是吧,裴迹之玩这么大?
“裴迹之。”没良心的恶鬼开起玩笑来荤素不忌,“你是不是吃我的绝户啊?”
……
“沈亦谣!”裴迹之气得坐起,屁股瞬间疼得他龇牙咧嘴,又重重跌下去。
青驴车慢慢悠悠向前,一人一鬼在车厢里闹得人仰驴翻。
车夫一边给自己念着大悲咒一边把鞭子当做拂尘捋来捋去,车轮滚滚往前走。
·
为了执行裴迹之十成十万无一失不成功便成仁的绝妙计划。
二人又来了大雁塔。驴车拴在了寺庙门口,两人一路步行走进去。
七月末的天气,暑气蒸得地面黄沙滚滚热气。连沈亦谣都觉得日光有些晃眼。
裴迹之走在太阳底下,额上沁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老偷偷往四周瞧着,趁人不注意去扯身后的裤子。
沈亦谣叹了口气。
多半是流了汗,中裤贴着伤口,喇着疼。
他竟然想避着鬼的眼神。
“裴迹之。”沈亦谣忽地悄声开口道,“要不今日就别去了吧。”
“为何?”裴迹之一急,“我没事的。”
“够了。”沈亦谣声音很沉很轻,如同一滴水滴入裴迹之心中,心猛地坠了下去。
他以为沈亦谣又要拒绝,刚要开口解释。
便听沈亦谣如羽毛般飘落的音节,轻悠悠,带着些认命的软弱,“我心疼你。行了吧。”
那滴让心沉下去的水瞬间腾起,荡起一圈圈向外延展的涟漪。
那便够了。有你这句话。
“不行。”裴迹之仰起脸狡黠一笑,“这是正事。一点都耽搁不得。”
·
大雁塔里一个身着青布衣的年轻学生,手持一卷书而立,时而锁眉深思,时而执笔狂书。
忽地,耳边响起一道幽怨空灵之声,“这个‘过’字好,用‘过’。”
学生大骇了一跳,连连往栏杆旁退。
四周竟空无一人。
“裘马过江边,春歌放玉台。更有从容悠远之意。‘逐’字意气虽豪放,却破坏了全诗悠闲自得的意境。”那女声似是从高处传来,在空荡荡的宝塔楼阁中回荡,更显出几分诡异。
“你!你你!”布衣学生朝四周楼下一望,正是午时大雁塔里游人不多,不过两三个男子,不见那女声究竟从何处穿出来。
沈亦谣躺在房梁上,悠悠翘着脚,“你看不见我,吾乃诗仙座下童女。今日见你在大雁塔中炼字作诗。故现身指点一二,得此机缘还不下跪?”
那布衣学生瞠目结舌,似五雷轰顶。
然后,惊声尖叫:“方丈——!”
沈亦谣抠了抠脑袋,怎么他的反应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这就是裴迹之那个滑头的计划,既然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如何才能稳拿下此局呢?
那当然是自己给自己评第一了。
按裴迹之所说,“诗会的目的是要让你扬名,与那所谓的神童才子争榜固然精彩,但作为一桩美谈来说仍火候欠佳。纵然请来义恩公主和掌科举的礼部侍郎,虽然可以名动一时,但风头过了,大家可能就将此事抛诸脑后了。但神鬼传说,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世人津津乐道的。还愁你不能名留青史吗?”
沈亦谣虽然觉得这主意妙,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虽然是有点自矜自重吧,但也没厚脸皮到给自己评定当世第一的程度。
裴迹之一勾唇,“古有陈子昂闹市摔琴,只为求扬名。古往今来这么多文人为了得名削尖了脑袋,文死谏,武死战,是为了国还是为了自己的身后名,谁也说不清楚。人活这么一世,要么图荣华富贵,要么图个清白名节,你一辈子什么都没捞着,要是就这么死了,岂不白死?何况你现在行事方便,如今谁也逮不到你的把柄。这么好的机会,若还舍不下这张脸。我看你真是个糊涂鬼。”
腕上红绳缠了好几圈,裴迹之轻笑一声,却没理她,“我要诸位,为我夫人整理诗集刊印。”
“就如此?”王采钧似也有几分疑惑,“那你输了当如何?”
裴迹之懒懒散散倚着栏杆,“随你们。反正我输不了。”
王采钧被裴迹之激怒,面色一红,恼道,“既如此!那我输了就为你的夫人做序!”
裴迹之皱起眉,从上到下视线扫了一圈王采钧,“嘁”了一声,“就你也配?”
李氏伏在王采钧耳边,小声低语了几句,王采钧似有些迟疑,眉头一蹙,“这不太好吧。士可杀不可辱。”
“哎呀磨磨唧唧的。”李氏在王采钧肩上一推,站出来冲着裴迹之,柳眉一扬,“你若是输了,就在这楼上跪着膝行爬上顶楼去!”
沈亦谣忙去扯裴迹之腕上红绳,见裴迹之没反应,又飞到半空中,趴到他颈边吹气。
裴迹之脖子一缩,瞬间颈间血色漫上来,一手捂着脖子,说话却有雷霆气势,“任你们处置!”
一言既定。
沈亦谣胸闷气短,心头一梗,手脚瞬间失力,整个人像纸片一样飘飘悠悠掉在地上。
完蛋了,裴迹之这辈子的名声都要被她毁了。
约定既成,楼下那群士子夫人们吵吵嚷嚷着走了。
沈亦谣依然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裴迹之蹲下身来,丝毫不见方才桀骜之气,像只乖顺的小狗,薄唇抿起,眼睛湿漉漉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干嘛啊?难不成觉得自己做得很棒?还要自己夸奖他?
沈亦谣气不打一处来,翻了个身背对着裴迹之。
“生气了?”裴迹之伸出脑袋来,微微一侧,猜测着沈亦谣的方向,语气贱贱的,“别生我气了,沈姐姐。”
沈亦谣比他大三天,以前沈亦谣生气的时候,他好像知道自己的软肋是受不了他撒娇,总是一口一个姐姐,趴在她膝头,用他那双深情眼水雾弥漫地逼视着她。
或是环绕着她的肩,从背后拥住他,用他的线条优美的下颌抵住沈亦谣的肩窝,埋在沈亦谣的颈窝里,用柔顺的发在沈亦谣耳边蹭来蹭去,压低声音,在沈亦谣耳边轻轻唤她,“夫人,夫人。”
沈亦谣想到此,后背忽地莫名感觉酥酥麻麻,缩了缩脖子,抱着身子坐起来。
盘腿看着面前那个认错小狗。
“错哪儿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口,瞬间捂住自己的嘴。
可怕的习惯。
裴迹之也一愣,双目中有一瞬微光闪过,像是被点燃。
他低下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几缕碎发垂在颈边,那里仍留着几分血色,白里透红,我见犹怜,让人心生柔软。
嗯,认错态度很优秀。沈亦谣点点头。
随即裴迹之扬起头,嘴一咧,露出八颗牙的璀璨笑容,“我没错。”
沈亦谣瞬间垮了脸。
裴迹之端正了神色,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我要你相信我。沈亦谣。”
这是相不相信的事嘛!
她不需要裴迹之为她做到这个份上。
若是她真的比试不过王采钧,难不成裴迹之真要下跪。
沈亦谣扭过脸去,胸口漫上来一阵酸酸涨涨,不断膨胀,几欲冲破胸口而出,她不敢想象自己若是输了的结果。
察觉到沈亦谣的冷淡,裴迹之再凑近过来,几乎贴着沈亦谣的脸。裴迹之好看的眉眼放大在沈亦谣眼前,她能看清他一根根纤长的睫毛,和没有自己倒影的瞳孔。
“你不会输的。”裴迹之其实拿不准沈亦谣的位置,沈亦谣只要不说话,他就忍不住去找她。他不敢把沈亦谣惹得恼急了,怕一不小心沈亦谣就会消失,小心翼翼把握着分寸,“我有办法让你赢。”
“你有什么办法?”沈亦谣后退一寸,捂住自己的胸口。
裴迹之环视周围一圈,小心警惕压低声音,“回去告诉你。”
“那我要是输了怎么办?”
“那我就只能当小狗在地上爬一爬了啊。”裴迹之咧嘴一笑,语气没心没肺,“怎么,你心疼我?”
沈亦谣一滞,语气中带了些怒气,“你怎么行事还是这么没有分寸!”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裴迹之像被沈亦谣的话一闷棍砸在头顶,慢慢倚着墙,坐下来,长腿一伸。
原来沈亦谣是这么看他的。
裴迹之仰起头,头抵着墙,闭上眼睛,神情看起来有点落寞,良久才开口,声音如同琴弦微颤,“沈亦谣。你想被世人看见,我应当猜对了。”
沈亦谣也随着裴迹之倚上墙,垂目低声应道,“是。”
她很开心,骗不了人。
裴迹之苦笑,“我不计较代价了。我没有时间了。”
沈亦谣垂下眼,“怎么就没有时间了?你在急什么?”
“我怕你看不见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在生前扬名立万的。”裴迹之搓着自己的手指,“至少你的身后名,我想替你争一争。”
沈亦谣一愣,“我也不是一定要扬名立万。”
“你是。”裴迹之说得肯定,“你多骄傲啊。眼睛长在脑袋顶上。你巴不得所有人都能看见你,你贪名贪得要命。如果给你个机会名留青史,哪怕祸世妖妃你也愿意当。为了别人能叫你一句大家,你就连青楼女子也会愿意去当的。”
沈亦谣狠狠薅了一把裴迹之的头发,几根发丝被她薅得翘起,咬牙切齿,“就你嘴巴坏。”
裴迹之揉了揉自己头顶,抚着那几根因沈亦谣凌乱的发丝。
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死后只做有姓无名的沈氏呢。
他听到身旁沈亦谣又轻又缓的声音,像一声叹息,“可是我不敢,也不愿意,拿你做代价。”
为什么不呢?
裴迹之仰起头,有一丝苦涩从喉头滚落。
夫妻本一体,她还是不愿被自己绑住。
“你就当作是我欠你的吧。”